當了一屆人大代表、人大常委會委員，退下以后經(jīng)常有人問我：主要收獲、體會是什么？我總是不假思索地回答：“要學會聽話�！�
對方感到很奇怪：“這算什么收獲？人長著：兩只耳朵，誰不會聽話？”
我說：這可不簡單。雖說人人都長著耳朵，聽到的未必都是真話、實話。我說的要學會聽話，主要是指要
學會分辨哪些是真話、實話，哪些是假話、虛話。這可不是容易的事哩！對人大代表來說，這是一門基本功。
我是當新聞記者出身的。職業(yè)本身就是天天要聽話、記話、寫話。50多年的新聞生涯，自問聽話、記話、寫話都是認真嚴肅的，敢說做到了有聞必錄，錄必有據(jù)。當了人大代表以后，角色轉(zhuǎn)換了，工作方式改變了，接觸對象不同了，才知道過去經(jīng)常（不是全部）處于被“蒙”的狀態(tài)、在認認真真當傻瓜。
這種感受，是在實踐中積累起來的。
有一次到基層作執(zhí)法檢查，附帶想了解一下農(nóng)電價格問題，因為經(jīng)常接到關(guān)于農(nóng)村電價太高的反映，但始終摸不清真實情況。到了市里以后，再三要求當?shù)仡I(lǐng)導讓我們直接插到農(nóng)戶聽取意見，千萬不要事先“布置”，以便掌握第一手材料。對方一口承諾。可是到了農(nóng)家，一問戶主，回答是“四角五”；過了一會兒，戶主的兒子回來了，說是“七八毛錢”。只好把村里的電工找來，回答是“一塊來錢”。三個人三種說法，莫衷一是。最后陪同的基層干部出來解釋：“這里有的是國家電網(wǎng)的電價，有的是小水電的電價，他們不懂，還是四角五比較準確”。可是據(jù)在門外和老鄉(xiāng)聊天的同志說，準確的價格應該是一元五角左右。一個簡單的電價問題，要摸清楚竟然如此之難。
后來有了經(jīng)驗，有一次到某市調(diào)查娛樂場所色情服務問題，我們在正式召開座談會的前一天，就提前到達，進行了一番“微服私訪”，基本摸清了實底。第二天開座談會時，幾個部門匯報，都是照本宣科，大講打擊色情服務的成績。我們根據(jù)私訪摸到的情況提出幾個問題，對方大出意料，只好承認“你們掌握的情況比較準確”，后來就放下事先準備的材料，談出了不少真實的情況，使我們對娛樂場所當時存在的問題，有了更接近實際的了解。
在一次人代會期間，我直率地問某市的一位官員：“領(lǐng)導同志到你們那里視察，你們總是安排好路線，讓他們只看典型，不看問題，萬一他臨時提出要改變路線，你們怎么辦？”他笑著說：“這你可以放心，我們決不會只安排一條路線，至少要安排三條路線，他怎么改變，也跑不出這三條路線！”
也許這只是個別情況，不能以偏概全，但進行執(zhí)法檢查，全面了解真實情況越來越難確是人大代表普遍感到棘手的問題。人大代表在開展調(diào)查研究活動中如何根據(jù)新情況采取一些新的工作方式和方法，聽到更多的真話、實話，看來已經(jīng)擺到議事日程上來了。作為一名老代表，期待著在這個問題上的突破和創(chuàng)新。
（作者范敬宜為原全國人大教科文衛(wèi)委副主任委員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