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這本書，欣喜莫名，而買下它，則是為了再次閱讀———章詒和的名字和文字，我其實已經(jīng)熟知，因為有個酷愛民國史的學(xué)生早就在網(wǎng)上發(fā)現(xiàn)了她們，并且如獲至寶地向我隆重推薦。
每個老人都有豐厚的記憶，但章詒和老人的記憶具有別樣的豐厚———她是中國民主同盟的創(chuàng)始人和實際負(fù)責(zé)人章伯鈞的女公子。章詒和說：“我這輩子，經(jīng)歷了天堂、地獄、人間三部曲……往事如煙，往事又并不如煙。我僅僅是把看到的、記得的和想到的記錄下來而已，一共寫了六篇，涉及八人（不包括我的父母）。這些人，有的深邃如海，有的淺白如溪。前者如羅隆基、聶紺弩，后者如潘素、羅儀鳳。他（她）們有才、有德、有能，個個心比天高、命比紙薄�？烧f而不可看，或者可看而不可想�！薄_隆基、聶紺弩是著名的歷史人物，在章詒和先生筆下，這兩位父執(zhí)輩的大人物，長處明顯，短處也突出，有人生得意的喜樂，更有失意寡歡的悲愴，以獨特的視角幫助讀者從另一個角度走近大人物真實的內(nèi)心。
不過，竊以為章詒和先生寫得到更好的是幾位女性人物———史良和康同璧、羅儀鳳母女等。
“史良長得美，也愛美，又懂美。這三‘美’相加，使得她無論走到哪里，來到什么場合，都與眾不同�！彼苤v究生活的細節(jié)，一次在用過章家的衛(wèi)生間后，送了主人二打新毛巾，理由是“一條毛巾頂多只能用兩周，不能用到發(fā)硬。”這令兒時的章詒和印象深刻，不過，更令她感慨的是這位身為司法部長，每逢“三八”婦女節(jié)便要向全中國婦女大談或大寫女性解放問題的“史阿姨”，在內(nèi)心深處同樣掩埋著一個普通女性在感情上的傷痛！
康同璧是康有為的女公子，工詩詞繪畫，極有名的才女，章詒和第一次見到她時，她已是古稀老人了：“身著青色暗花軟緞通袖旗袍，那袍邊、領(lǐng)口、袖口都壓鑲著三分寬的滾花錦邊。旗袍之上，另套青背心。腳上，是雙黑色軟底繡花鞋。一種清虛疏朗的神韻，使老人呈現(xiàn)出慈祥之美。系在脖子上的淡紫褐色絲巾和胸前的肉色珊瑚別針，在陽光折射下似一道流波，平添出幾許生動之氣。染得黑玉般的頭發(fā)盤在后頸，繞成一個松松的圓髻。而這稀疏的頭發(fā)和舊式發(fā)型，則描述出往日滄桑�！绷_儀鳳學(xué)識修養(yǎng)亦不亞其母。章詒和認(rèn)為“和康同璧母女幾年的交往，使我認(rèn)識到貴族紳士和物質(zhì)金錢的雙重關(guān)系。一方面，他（她）們身居在上層社會，必須手中有錢，以維持高貴的生活；另一方面，但凡一個真正的貴族紳士，又都看不起錢，并不把物質(zhì)的東西看得很重�！薄略r和在康家總能吃到非常好吃的豆腐乳，一次，她奉羅儀鳳之命去買豆腐乳，也是上了一堂人生哲學(xué)課：
“羅儀鳳像交代要事那樣告訴我：每種豆腐乳買二十塊，一種豆腐乳放進一個鐵盒，千萬別搞混了。買的時候一定向售貨員多要些腐乳汁……她說：‘六個鐵盒子一定要平端著走，否則，所有湯汁都要流出來。為了減輕累的感覺，你一路上可以想點快樂的事情。端鐵盒走路一定要挺胸，如果躬腰駝背地走路，你會越走越累�！�
在那個冬日，章詒和買回了豆腐乳，并且懂得了──“雖坐銷歲月于幽憂困菀之下而生趣未失，盡其可能地保留審美的人生態(tài)度和精致的生活藝術(shù)。難怪康家的簡單早餐，那么好吃！”而作者對羅儀鳳始于中年的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的描寫，更是透著觸目驚心的悲憫和凄涼：“羅儀鳳曾經(jīng)將這次令她心碎的感情經(jīng)歷用文字寫了出來，以傾吐內(nèi)心的痛苦與不平。寫完以后，卻始終未示于人�！畣柺篱g，情是何物？直教生死相許。天南地北雙飛客，老翅幾回寒暑？’———元好問的這首《摸魚兒》，替天下為情所苦所累者發(fā)出了永恒的追詰�？磥�，比死亡還神秘的，真的就是愛情了�！憋@然，這樣的故事這樣的往事這樣的文字，決不是用來隨便翻翻消磨時間的，不管這本書是否上了最近的暢銷書排行榜而且名列前茅，章詒和，都是值得一讀再讀的，因為《往事并不如煙》。
�。ā锻虏⒉蝗鐭煛�，章詒和著，人民文學(xué)出版社2004年版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