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許是有感于當時國內(nèi)經(jīng)濟困難和國際緊張形勢的壓力，毛澤東的題照詩也寫得有些沉重，但基調(diào)仍是明朗的進取和對勝景的贊美。詩中傳達著毛澤東樂觀自信的精神。這也是當今社會的新人們應(yīng)該擁有的人格志向。
也是在1961年，毛澤東在《七絕•為女民兵題照》一詩中，更是鮮明地歌頌了中華兒女應(yīng)有的“奇志”。當時，由于國際形勢很緊張，中央號召大辦民兵師。毛澤東身邊的工作人員也參加了中南海里的民兵組織。一次偶然的機會，毛澤東看到了他身邊工作人員背槍練習(xí)的一張照片，禁不住稱贊說：“好英雄的模樣”，即興寫了下面四句詩———
颯爽英姿五尺槍，曙光初照演兵場。
中華兒女多奇志，不愛紅裝愛武裝。
寫完這首題照詩，毛澤東還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：你們年輕人就是要有志氣，不要學(xué)林黛玉，要學(xué)花木蘭、穆桂英！
這首七絕，因為簡單明了，瑯瑯上口，在六十年代曾譜成歌曲，唱遍神州，婦孺皆知。如果說，中華兒女的“奇志”，在《為女民兵題照》一詩中還只是點到為止的話，那么，毛澤東在他的雜言詩《八連頌》里，似乎已經(jīng)拋開詩的含蓄，直接用理性的語言來表達了。上海南京路上好八連的故事，隨著《霓虹燈下的哨兵》這部電影的播放，同樣傳遍了神州�！昂冒诉B”的作風(fēng)，正是毛澤東一直倡導(dǎo)的社會主義新人氣象的一個縮影。1963年7月29日，毛澤東在北京觀看了話劇《霓虹燈下的哨兵》，兩天后，也就是8月1日建軍節(jié)那天，他寫了他一生中惟一一首民歌體的雜言詩———
好八連，天下傳。為什么？意志堅。為人民，幾十年。拒腐蝕，永不沾。因此叫，好八連。解放軍，要學(xué)習(xí)。全軍民，要自立。不怕壓，不怕迫。不怕刀，不怕戟。不怕鬼，不怕魅。不怕帝，不怕賊。奇兒女，如松柏。上參天，傲霜雪。紀律好，如堅壁。軍事好，如霹靂。政治好，稱第一。思想好，能分析。分析好，大有益。益在哪？團結(jié)力。軍民團結(jié)如一人，試看天下誰能敵。
與其說毛澤東是在歌頌八連官兵，不如說他是在全面構(gòu)想和描述他心目中的新人氣象。除了“拒腐蝕，永不沾”，新人們還要不怕刀戟、鬼魅和帝賊的壓迫。還要在政治、軍事、思想和紀律各個方面達到新的境界。這樣才能成為如松柏的“奇兒女”。
喜歡傳統(tǒng)格律的人，或許不會特別欣賞這首毫不含蓄的雜言詩。
但對毛澤東來說，也許只有這種當時部隊戰(zhàn)士喜聞樂見的快板詩、民歌調(diào)，才足以充分表達他的欣喜之情，才足以傳達他對新人氣象的構(gòu)想和描述。
當然，毛澤東也會以傳統(tǒng)的詩體來傳達他的這種期望。
那是1965年他在南昌寫下的《七律•洪都》———
到得洪都又一年，祖生擊楫至今傳。
聞雞久聽南天雨，立馬曾揮北地鞭。
鬢雪飛來成廢料，彩云長在有新天。
年年后浪推前浪，江草江花處處鮮。
詩人1964年曾來過一次南昌，所以說此番之行是“又一年”。這時候他已經(jīng)七十二歲，生出了“鬢雪飛來”的感慨，并有“成廢料”的自嘲。這自嘲當然不是古稀年華的自憐，相反，倒是充滿信心的豁達和詼諧。他堅信自己的身后和歷史的前面，有長在的“彩云”和“新天”，更有后浪推前浪一般層出不窮的后繼青年。
就在寫《七律•洪都》的那一年，在北京的中南海里，毛澤東又一次和他的老朋友斯諾見面了。斯諾向他提出了一個問題：在中國，年輕的一代將會做些什么？這個問題讓毛澤東陷入了沉思。他閉著眼睛，感慨地回答說：我也不可能知道。將來的事情要由將來的人去決定，而且按照我們不能預(yù)料的歷史條件去決定。今天和未來的青年人會比我們更有知識，是他們的判斷而不是我們的判斷在將來起作用。
這是詩人的回答，更是智者的回答。
冰雪傲梅：俏也不爭春，只把春來報
走進毛澤東的個性世界，你會發(fā)現(xiàn)那是一道豐富多樣的亮麗風(fēng)景。
毛澤東從不諱言自己的個性。他曾對人說，自己身上是虎氣為主，也有猴氣。何謂猴氣？人們自然想到了中國人神話世界里，那個敢于反抗舊秩序的孫悟空。1961年10月，毛澤東在舞臺上看到了他心目中的這個英雄。浙江省紹劇團把《西游記》里的“孫悟空三打白骨精”改編為戲曲進京演出。在中南海懷仁堂觀看這出戲時，詩人禁不住幾次鼓掌贊賞。郭沫若，也看了這出戲。劇團請他提意見，他便寫了一首《七律•看〈孫悟空三打白骨精〉》送給劇團。在詩中，郭沫若對人妖不分、善惡不辨的唐僧很是生氣，因為正是他的“愚鈍”，才搞得內(nèi)部不和，讓妖怪屢屢得手。于是寫出了“千刀當剮唐僧肉”的激憤之辭。
毛澤東讀到了這首詩，想法和郭沫若不同。于是寫了一首《七律•和郭沫若同志》———
一從大地起風(fēng)雷，便有精生白骨堆。
僧是愚氓猶可訓(xùn)，妖為鬼蜮必成災(zāi)。
金猴奮起千鈞棒，玉宇澄清萬里埃。
今日歡呼孫大圣，只緣妖霧又重來。
善惡不辨的唐僧，似乎主要犯了思想方法上的錯誤，終究可以教育。給社會帶來巨大災(zāi)難的鬼妖，才是必須去勇敢斗爭進而徹底清掃的危險敵人。
政治家的理性胸襟，一覽無余。
毛澤東十分贊賞孫悟空立場堅定、愛憎分明的“打鬼”精神。
兩年后，毛澤東和郭沫若又有了一次詩人之間的對話。
1963年元旦到來時，有感于國際時事的郭沫若，寫了一首《滿江紅》以抒懷。他在詩中說，“滄海橫流，方顯出英雄本色。人六億，加強團結(jié)，堅持原則。天垮下來擎得起，世披靡矣扶之直。聽雄雞一唱遍寰中，東方白�！�
毛澤東從元旦那天的《光明日報》上讀到了這首詞�；蛟S是被詩中“滄海橫流，方顯出英雄本色”的豪情所激蕩，隨即作《滿江紅•和郭沫若同志》———
小小寰球，有幾個蒼蠅碰壁。嗡嗡叫，幾聲凄厲，幾聲抽泣。
螞蟻緣槐夸大國，蚍蜉撼樹談何易。
正西風(fēng)落葉下長安，飛鳴鏑。
多少事，從來急；天地轉(zhuǎn)，光陰迫。
一萬年太久，只爭朝夕。
四海翻騰云水怒，五洲震蕩風(fēng)雷激。
要掃除一切害人蟲，全無敵。
詞的上闋，嘲笑反動勢力對中國的攻擊是“蒼蠅碰壁”和“蚍蜉撼樹”。這種自信，似乎比戰(zhàn)爭年代寫的“敵軍圍困萬千重，我自巋然不動”還要超邁。詞的下闋，把“金猴奮起千鈞棒，玉宇澄清萬里�！�，發(fā)展為了“要掃除一切害人蟲，全無敵”。表達的依然是詩人一貫提倡的“打鬼”精神。不過，詩人的這個愿望，似乎更為急迫了，“一萬年”的拖沓，“從來急”的道理，“光陰迫”的現(xiàn)實，促使他發(fā)出“只爭朝夕”的號召。左圖：1963年毛澤東在上海打乒乓球。
